老地主
非洲自驾圈
半年前

[东非纪行]Welcome to the Jungle——坦桑尼亚的孤独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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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地主
半年前

塞伦盖蒂的东南大门和恩戈罗恩戈罗的西大门是正对着的,之间有大约一百米的过渡地带,以安置保护区各种必要的管理部门的办公室和两家很小的旅游纪念品商店。等Charles去办理进入恩戈罗的手续的时候,我们在小店里闲逛。在肯尼亚的几天里,一路走来既没见过明信片更没见到过邮局,只有到了维多利亚湖畔,那个荷兰女老板的酒店前台才见到并寄出了东非的第一张明信片。而这家小店里的品种显然丰富得多,同时各种小工艺品也颇为抢眼。巍巍对一种细长版的油画很感兴趣,上面用很浓重的鲜艳色彩画着极抽象的土著人,或狩猎或舞蹈的场面。我看上了一本很厚的动物手册——就是Jamal自己随身带着的那本。巍巍纠结良久,最终不顾我们的劝阻还是下了手。其实画很漂亮,累赘的只是它的玻璃框——你这一路有的背了。我们看着我巍巍拆开箱子,小心翼翼地把画框包在衣服堆里。为了省事,我并没兑换坦桑尼亚先令,大部分地方都可以直接支付美元甚至肯尼亚先令——又不是长期生活,我们的队友没人跟我矫情那点汇率损失。“恩戈罗恩戈罗”是这座以火山为中心的保护区的地名Ngorongoro的通用译名,虽然我个人更习惯称之为“恩格鲁”——就像我至今都把“锐步”叫做“雷宝”一样——但写到文字里还是随俗一点儿吧。

    

    灼热的,干燥的,阳光温吞的天空。笔直的,简陋的,尘土飞扬的土路。荒凉的平原,没有农田,只有旱季里略显干涸的草场和点缀其间的小树林。远方的地平线上方,被大一片灰蒙蒙令人生疑的雾霭笼罩着。从进大门带现在,非但路没转过一个弯,连窗外的景色都像是同一块幕布上的背景,没变化过。恩戈罗恩戈罗是座死火山,保护区的范围很大,但野生动物们最密集的区域基本集中在火山口的巨大“碗口”里,山下广袤的区域里只能间或遇到最常见的瞪羚等草食动物们出没在离公路很远的树丛间。

    

    在路边大规模出现,取野生动物而代之的——恕我这句话说的有点不敬——是放牧的马赛人。这里和塞伦盖蒂最显著的不同,就是马赛人并没迁出自己的领地,依然生活在保护区里。坦桑尼亚和肯尼亚虽然紧邻,民族语言习俗宗教等等颇多相似之处,但穿着打扮却依然一眼能分辨出来,尤其是妇女的装束。可生活在这两个国家的马赛人却看上去更同根同源,瘦而高,妇女一律剃发光头,男女都身着大红格子披风,撞色的裹裙,赤脚,层层叠叠的巨大项链、臂环和耳饰格外显眼——唯一的差别是男子行走在路上的时候每人都手握一根标枪似的长杆。村落的房屋依旧依小树林而建,圆形的低矮土房,铺着蒿草的屋顶,十几到几十间聚集在一起,外面是高高的灌木围墙。与之前参观过的民俗村相比,我们沿途经过的这些村落才是真正的马赛村,村民们在荒原上赶着牛群缓缓前行,遇到我们时也并不趋之若鹜的围拢和打招呼,只是熟视无睹的淡淡的抬眼对视一下,而后消失在车轮带起的滚滚烟尘之中。很快我又发现了他们对相机的反感——只要看到有伸出车窗的相机,就会下意识的伸手遮挡一下——这与民俗村那群花枝招展的小伙子们蜂拥着和我们合影的发差太大了!

    

    

    

    终于望见山的影子,阴森森的从云雾中降落到公路前方的地面,好大一座!迎面一辆小车停在路边。Charles很自然地停下,对面车里下来一个年龄相仿的司机大叔,他俩交谈了几句,Charles回身从储藏箱里拿出一盒我们的LunchBox和两瓶水——因为每天都吃不完,所以我们已经习惯了在用餐前直接把自己肯定吃不掉的食物放进一只新餐盒留下给司机。但Charles仍然征求我们的意见:他的车坏在这里几个小时了,等救援来还要不少时间,能不能……当然!没问题,无需询问。我们打开车窗,向那个司机招手致意:GoodLuck!

    

    (进山时遇到的一只超级萌物)进山的路淹没在一片耀眼的红土之中,周围持续的仍旧是干旱的草原,但随着海拔上升,公路两边的丛林渐渐密集起来。没多久,我们就把雾霭和尘土甩到了脚下,天空重新变得清澈,阳光变得灿烂而透明,像薄薄的金箔般覆盖着大地。竟然有凛冽的凉风吹进车里!海拔已经多高了?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因为我闻到了熟悉的高原的味道。碗边。已经习惯了把火山口称作“碗”——我见过盛满湖泊的碗,见过长满苍郁森林的碗,也见过依旧是遍布荒凉熔岩石砾的碗……但站到恩戈罗恩戈罗火山口的碗边的那一瞬间,我依然完全被这只碗震撼了。碗底是一片平整而宽广的巨大草原!我从未见过,甚至也完全无从想见过地球上会有如此巨型的火山口!——科普知识一下:Ngorongoro火山海拔2400米,是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口,直径大约18公里,山顶至“碗底”落差600米,最后一次喷发至今已经250万年。说是碗,其实更像一只平底盘,在碗底的荒原中心偏西的位置,一爿三角形的散发着奇异乳白色颜色的盐湖镶嵌其间,正静静的蒸腾着白色的水汽。就像镶嵌在火山口里的一颗明亮的心。2010年冰岛的艾雅法拉火山爆发,仅仅一条500米的喷口就差点把整个欧洲变成现代庞贝城,这座方圆三百公里的炮筒在爆发时的恐怖程度,足以毁掉整个地球了吧?幸好这颗心停止跳动已经百万年。

    

    我们现在下去吗?站在碗边的峭壁上,我们问道。不,明天一早。小酒店坐落在“碗”外沿的一片山坡上,半开放的小院四周是浓密的丛林,房间外有个大露台,逐渐昏暗下来的暮色中,几只体型健硕的羚羊闲庭信步的在露台边的草地上吃草,伸手可及。从他们屁股上一圈白色鬃毛辨认出是我最喜欢的水羚。半夜的时候不要随便到露台上去,也别在院子里闲逛。——有个温暖的大壁炉的餐厅点着漂亮而意味阑珊的蜡烛,桌上铺着马赛传统图案的红桌布,透着后海味儿十足。Charles大叔听从酒店安排,和我们坐到了一张餐桌上。为什么?因为,曾经有大象晚上进到院子里散步。

    

    (马赛风格的房间)

    

    (面向山坡的露台)

    

    (露台外的水羚)久违的冷!冲锋衣在箱底躺了十几天,此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样晴朗的夜晚,海拔成功战胜了纬度。房间的墙上挂着马赛人的弓箭,床上铺着大红格子的毛毯,居然还有炉子!可以生火?!可见这山上平时的温度。虽然已到十七,但月亮依旧是浑圆的,静静的爬上柳梢。月上柳梢头,后面那句怎么说?算了还是……黄昏后能如约前来的,大概只有个动物们了。哆哆嗦嗦的洗了澡,把所有能盖的无论什么都盖在床上,一切都随梦了无痕吧……

    

    清晨。天色将明。我披上件衣服,习惯性——高原的习惯——打开露台的门,张望一下天空。突然看到紧贴着露台栏杆,草地上静静的趴着一只巨大的黑黢黢的动物。我下意识的一把把门带上,手扶着门把手就那么站了一会儿。看见什么啦?公公问道。没看清……应该不是,狮子?不是吧?公公一下子精神了,居然第一个动作是伸手去摸相机?!窗帘掀开一条缝隙,我们趴在玻璃上朝着暗淡的窗外张望。布法罗,布法罗好嘛!噗……好吧好吧,即便从草原之王一下子降至为它的食物,我也不敢贸然开门了。

    

    (去火山口的路上,荒凉无尽的山峦)

    

    

    

    (马赛人的牛群起的比我们早)凄冷的大雾弥漫在四周,遮蔽了天空。(哦,遮蔽的天空。在非洲呆了十几天,竟然才想起这部电影。)恩戈罗的火山口完全被覆盖在这片凝重的云层之下,从碗口的峭壁边缘,沿着一条陡峭的小路,我们从雾霾中急速下降至谷底。感觉正在穿越一道时空之门,另一个世界出现在眼前。

    

    

    

    

    

    

    

    湖就在前方,湖水依旧发着惨白的光,雾气蒸腾——那是旱季湖水迅速蒸发之后岸边遗留的大面积盐渍的颜色。草原平坦宽阔,四周是墨蓝的墙壁般的峭壁,头顶像棉被般覆盖着阴森森的密不透风的云。湖的另一边,数屡奇异的光穿透云层,一柱柱的斜射在湖面上。

    

    

    

    

    

    

    

    

    

    沿着湖岸右转,前方一大片蓝幽幽深不见底的森林,静悄悄的等待着我们。一只鬣狗如鬼魂般出现在荒凉的沙地上,警惕着四处张望着。疣猪也举家在湖边的盐砾滩上逡巡着埋头寻找着食物。远处的峭壁脚下,一只羽毛漆黑的鸵鸟正回头望着我们。

    

    

    

    

    

    孤独的角马,孤独的斑马,孤独的羚羊……在这个如外星般的神秘领域,一切都透着异域苍凉的味道。前方的路边,毫无遮拦的一片草地上,很远就能望见一只伏在地上的狮子!它满头深棕色的鬃毛格外显眼。不,是两只!Charles已经在加速了,可是……wait,wait!我们忙乱的叫着,会吓到它们的!更主要的,是相机的长焦端在颠簸的车里完全无法聚焦,一片模糊。那两只狮子,正在兴周公之礼!一秒钟之前还荒凉如月球表面的恩戈罗的火山口底,瞬间变的春光旖旎风情万种。哇塞我说的好文艺……狮子在**期间,每天要云雨十数次,但每次的时间却超短——大约几十秒钟而已。就这么白驹过隙般的场景,竟然被我们撞见!怎么能错过?有开近的工夫,人家就完事儿了……尽管还离得很远,我们却都让大叔停了车,把长焦调到最远端,架到车顶上狂按快门。大叔坐在驾驶室里,看到我们眼巴巴的急不可耐的样子,毫不掩饰的嗤嗤地笑着。

    

    

    

    

    

    

    

    

    

    的确转瞬就“完事儿”了,趁这个空档,大叔慢慢的把车挪近,终于走到了狮子的旁边。母狮眯着眼睛横躺在地上,公狮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围着母狮转了半圈,望向母狮的眼神充满温柔。有一个瞬间,我分明感觉到它在笑!然后,它俩就那么相互簇拥着躺到草地上,旁若无人的谈情说爱起来。

    

    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浪漫?我们一车人唏嘘不已。不是动物界只有人才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快感,而其他动物都只是解决生理症状才不得不为之的吗?我们依然对这天赐的场景兴致不减,车厢里讨论的话题都变了颜色……幸好Charles大叔听不懂中文,还能专心开车。进入森林。光线透过高大的树木纵横交错的枝桠照进来,更加暗淡。又遇到一支狮子小家庭。公狮正昏睡在浓密的草丛里,只能隐约看见炸起的鬃毛,母狮躺在十几米外的另一处草坷中,也正懒懒的打着滚——猫打滚可是为了表示撒娇和亲昵,母狮你老公都睡昏过去了打滚给谁看呢……一只长着浑圆耳朵的小狮子从爸爸身边抬起头,很显然,小狮子对我们这些车辆的好奇远胜过它的父母,它用乌黑发亮的圆眼睛安静的注视了我们一会儿,爬起来朝妈妈身边走过去……吃奶!

    

    母狮显然睡不成觉了,迷瞪着直起上身,小狮子完全不是因为饿才来的,看见妈妈醒了,直接就扑过去用小脑袋在妈妈脸上蹭来蹭去的撒娇。

    

    

    

    一路走到今天,我们终于发现,狮子是这片土地上最常见的猛兽,而与之相比花豹和猎豹简直就像外星人般稀少。但在恩戈罗这样外星气场强大的地带,遇到它们的几率会不会大些?从潮湿阴暗的森林出来,早晨低矮沉重的云层已经变成大朵大朵堆积的棉花糖逐渐飘散,原来这颗孤独的星球之上也依旧是蓝天。阳光已经填充了大碗里的大部分角落,盐湖上方依旧如温泉似的蒸汽弥漫。一队角马缓缓地从水汽氤氲的湖畔走来。

    

    

    

    

    

    在恩戈罗的火山口内,生活着与马塞马拉和塞伦盖蒂相同的动物种群,但这座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里的动物仿佛特别被上帝青睐,因为终年气候和温度适宜,这片小草原足以维持生活在其中的各种动物的种群繁衍生存和平衡,所以在这里的草食动物们不用像大草原上的他们的同类一样不得不每年跨越生死之门去迁徙的。无论旱季雨季,角马、斑马和羚羊们都悠然自得的生活在这座铜墙铁壁的围墙里,安渡一生或者等待着另外一种物竞天择的自然命运。

    

    但这里并不是传说中的伊甸园,区域的相对狭小对于肉食动物们来说很可能更容易狩猎和追踪,所以弱肉强食依然每天都在上演。一只大肚子的母狮肚子走过一片被阳光照耀得金黄夺目的草地,远景的草丛中,几只斑马原本正在散步,看到母狮的到来,它们仿佛在瞬间集体石化掉,整个斑马群变成了母狮身后的黑白雕塑,就连背对着狮子的两只也动都不敢动。

    

    母狮不知是否准备狩猎,但一辆闻风而至突然闯进视野的越野车打破了对峙的微妙平衡,母狮原来还亦步亦趋的巡视着四周,此时显然放弃了惊恐至极点的斑马,拖着略显沉重的身躯缓缓地走过。直到它消失在茫茫草色之中,斑马雕塑依然保持着岿然不动的呆滞。

    

    我无法希望哪只动物会成为她的盘中餐,但更希望她不会因为行动不便而饿肚子……而猎豹的出现,带给斑马的惊慌明显减轻了许多。由于自身体型的局限,猎豹的主要食物还是略瘦小一些的羚类——虽然羚类更擅长奔跑,但任何动物在跑步的竞赛中都只能败在猎豹的手下。所以,即便察觉到有只猎豹正在不远处晒太阳,斑马仍敢故作镇定,但小心谨慎的慢慢踱过去。这只猎豹躺在一座阳光照耀的小草坡后,身上雪白的毛皮上乌黑的大圆斑点格外醒目——又是一只身材完美的精灵!但我们却只能远远的停在路上,用长焦搜索着她的一举一动。

    

    猎豹的身后,更远方的草地上已经出现并经过了角马、斑马、鬣狗……的身影,阳光越来越热,晒得我们这些等候的“狩猎者”都晕晕欲睡,它却依旧纹丝不动的横躺着,除了偶尔抬起头转动一下灵活的脖子四处张望一下之外,连爪尖都没动过一寸。

    

    《孙子兵法》中说: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在我眼中,每一句,都是对猎豹的写照。可是我们与猎豹的三次相遇,却只看到了她的“不动如山”。哭~~~好想亲眼见到你急如风的闪电般的奔跑啊!遇到的所有队伍都说最难一见的是花豹,可我们每次与花豹的遭遇都接近完美无瑕,所以一直不觉得稀有——只有猎豹,永远沉睡如大地的猎豹,简直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脑后长着金色花冠的冠鹤在草丛里觅食,它们披着迷人的蓝灰色羽翼,尾翼的羽毛是金色和赭石红色,而腹部是雪白的。——被称作鹤,必有其卓尔不群的高雅,这种身材修长的美丽的大鸟叫声清亮,体态优雅,头上的金冠在微风中闪闪发亮,处处彰显贵族之气,完全无愧于乌干达国鸟的美誉。

    

    

    

    在冠鹤身后,大群的角马黑压压的铺满了草原,甚至占据了我们前进的道路。遇到家畜可以啪啪地按喇叭把它们吓到路基下,遇到野生动物可不行——所有的车辆都停下来,静候它们过完马路。

    

    天空彻底晴了,清晨时黑暗如鬼域的峭壁在正午的阳光下变成了和缓起伏的苍翠山峦,我们择路而上,回到恩戈罗的碗口边缘。此时这只巨大的平底盘上空正漂浮着一朵朵白云,阴影像一条条小鱼的倒影映在碗底,轻飘飘的游动。恩戈罗的酒店和其他保护区里一样,每到中午都荒凉如无人区,只有我们一桌回来用餐,落地大玻璃窗外映着空荡荡的大院子和耀眼的阳光。大叔显得特别哈皮,习惯静默的他在午餐时明显话多,跟我们说:下山之后,马上就有“好路”可走了。终于结束了最艰苦的五天旅程,各种该看到的动物也都圆满看到,他终于可以不用每天睁大了眼睛去寻找那些其实从小就与之共存的动物们,以满足我们这些外国人的猎奇之心了。后来才知道,其实大叔的开心,远远没这么简单。因为客人少,酒店为我们开小灶做的“份儿饭”非常好吃,红焖鸡肉配香草土豆和节瓜沙拉——我们也很哈皮,喝着香草茶,我们聊起即将前往的阿鲁沙镇,此行之中唯一选择停留的城市;聊起明天的最令人期待的行程——这是我力争出来的一天,虽然最终无论是信仰还是时间的局促都告诉我不能去攀登她,但我要尽可能的走近它。是的,它就是乞力马扎罗。在我对东非的所有梦想和期待之中,她一直在最高处,等着我的到来。我是雪山控,我在这里,无需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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